望着席少英,对方显然气得不轻。
冬屿能想到的最佳办法,便是用大人能接受的动机来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她说:“妈,我不是有意乱跑,我只是……”
席少英表情是我看你如何狡辩。
冬屿却小声,“我只是想看看我没考上的高中长什么样。你总挂嘴边。”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席少英眉头舒展,冬屿低眉,好像还挺有用。不知是怕被发现的紧张还是心慌。胸腔一直起伏不定。
她睫毛轻动,地上浮动的光影从墙砖夹角溜到洗手池的缝隙中。
席少英还是挺吃这套,语调放缓:“看好了?那就回家吧。”
没有过多的言语,冬屿嗯了一声,两人之间剩下的是沉默。
母女俩要走。
有人在他们身后喊:“席老师?”
冬屿比席少英先回头,瞧见位玫红束腰裙的女士:化着偏欧风的妆容,身披白色精英风衣,她也在瞧自己,抬起圆润丰腴的手臂,食指捋着卷发,露出涂满大红色指甲油的指头,似捧了束凤仙花一般。褶皱不掩风情,岁月不输美人。
看起来不像同事。应该是某位学生家长吧?
冬屿抬头看妈妈。
席少英以标准的微笑回应,“是哪位学生的家长?我这写了几天的教案,一下子都记不住了。”
女士走近,也用很客气的腔调笑着说:“席老师您忘了?我们前几天还见过面,跟你办公室的小李一起,也是她跟我推荐您的。”
冬屿都没仔细听她们在讲什么,目光全然被她大红色的指甲油吸引,总觉得那块指片跟风筝一样在自己眼前舞来舞去。
席少英一手撑着另一只手的胳膊肘,指头点太阳穴边上,说:“哦我想起来了。最近总是忘事,得去医院看看了。”
女士浑然不在意,笑容带有目的性,“听说席老师教高一。我儿子现在在读高二。如果席老师工作不忙的话可以考虑做家教。周末或者放学挑几个晚上都行。钱的问题好说,就看席老师有没有时间了。”
席少英说:“不好意思这位家长。这真不是我有意要拒绝你什么的。学校领导规定在职教师不准私下里开班补课搞一对一之类的。我们也不敢乱来不是吗?”
女士莞尔,抬手递了张名片,“没关系。也能理解。席老师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钱的问题都好说。”
冬屿见席少英没有接意向,随手帮妈妈接过以免对方尴尬,烫金名片在手间翻转一圈,有字的一面往下压,她假装没看见背后某某集团董事长的字样。
女士转向她,用带有探究的眼睛打量,“这是席老师的学生吗?”
“小孩。”
“长得真漂亮。”
“谢谢。”冬屿说。
“高几?”对方又问。
“高二。”
“也在一中吗?”
“六中。”席少英帮她说。
女士微微一愣。
席少英继续道:“她分数能上一中的,但我感觉这边压力大还是新环境,怕跟不上,就还是让她读六中算了。”
轮到冬屿发愣了,低下头,才知道原来妈妈也会说谎。
对方笑道:“六中也蛮好的,孩子优秀在哪都能发光,说不定到时候和小路一起做高考状元呢。”
席少英也笑了:“高考状元哪这么简单?我也不指望了。考个好学校就行。”
走廊传来拖凳子的声音,路过的学生打打闹闹。还有背书包的人一前一后提着大垃圾桶,谈论着明天的月考。
很多人都喜欢把书放在走廊的桌子上、抽屉里,书堆挨着书堆,摇摇欲坠。
这位漂亮女士像是看见了什么人,朝着某一个方向招手,“小路。快过来跟席老师打个招呼。她教书很有经验的。”
少年揉着松软的头发走过来,没有看她,也没有看自家妈,不知道在看哪里。冬屿却认出了他,慢了半拍,少年那只无限放慢的手似将周围黯淡的光糅合进去。怎么还是他?
他妈妈指着他,说:“路梁放。名字是他爷爷起的。路遥知马力的路,栋梁的梁。”
席少英随意问:“那‘放’呢?”
对方笑着回答:“可以是放手,也可以是放过。”
最后一个字的含义听上去好悲情。
冬屿别过眼,往妈妈身后站,围巾上起了一圈静电。
路梁放没注意到她,也懒得在意,象征性抬起胳膊说了声,“老师好。”
这么有礼貌。
可冬屿知道,这人私下里说话也能很难听。
路梁放打完招呼,下一句就是:“回家了。”
全程两人零交流。
他妈妈无奈,转过头来说:“反正还是那句话。要是席老师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打我电话。交通之类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有专车接送。就看您有没有时间。”
心中数着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