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青年 (第1/11页)

狭窄的空间,一盏极亮的灯。

闷热的厨房内,女人站在灯光下,金色的卷发在地面上投下阴影,一晃又一晃地像她摇摆不定的心。

无数看不清脸的人坐在阴影内,恍惚间,她好像看见身边多出来个长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两手在桌上交握,穿着笔挺的白衬衫,露出截劲瘦的手腕:“我还是建议您和您的丈夫谈一谈,家庭和睦是孩子健康成长的关键。”

不。

不能谈。

女人下意识地抖了抖手腕,试图让衣袖遮住家暴的伤痕。

“不过如果您感到为难的话,也可以约个时间和他一起来我这里做咨询,”像是看出了女人的为难,年轻人一转口风,垂眸摆正了被他碰歪的墨水瓶,平行至与笔记本同齐,勾了勾嘴唇说道,“我接纳过很多这样不善言语于表达的家庭,面对问题,应该积极的走出第一步,我相信你们之间只是缺一些交流。”

积极的,走出第一步?

女人眼中飘过一丝惶恐,她想起无数个夜晚,散发着酒气的拳头和躲在被子里小声呜咽的女儿。

要是知道自己在社区免费的心理医生这里做咨询,那个男人会打死自己的吧。

惨白的客厅顶灯下,绿色和棕色的酒瓶堆叠成山,反射出迷幻又吊诡的光。醉酒的男人嘴里嚷着不入流的污言秽语,大喊着迟早有一天他要解决了屋子里那个只会要钱的小杂种。

压抑到只剩气音的哭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气声在这栋房子里回荡,女人被这种凝重至绝望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在只余泪水的无尽沉默中,她忽然想起在等候室外报刊架上看见的报纸新闻。

上月一桩失火案件告破,嫌疑人常年酗酒暴力倾向严重,在一次酒后争执中失手杀了自己全家,次日清醒过来后为了毁灭罪证,把整栋房子连同家人的遗体一起终结在了一场大火中。

对啊,女人神情恍惚地看了一眼客厅里还在发酒疯的男人,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向了厨房。

既然他迟早会杀了自己,那她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

瘫成一团的醉汉被厨房骤然亮起的灯光晃了一下眼睛,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些听不清词语的句子,丝毫不知道危险正在接近。

有谁会怀疑、会提防一个常年被家暴,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呢?

面对问题,她应该积极的走出第一步。

客厅内,酒瓶破碎的声音叮叮当当不绝于耳,恍惚间,她似乎又在门框处看见那个熟悉的长发青年。

他鼓励似的,赞扬似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刀锋,衬衫笔挺,长发整齐。

而长发青年手上拿着的正是那张报道了火灾调查结果的报纸,在这个狼藉又朽败的房间里,他像是幅被错误地摆入了这里的雅致画卷,安静地目送着女人走向客厅。

然后,在昏乱又朦胧的灯光下,女人睁眼又闭眼,手起刀落,暗红色的血液迸出。

血流飞溅而出的刹那,站在门框旁的那个年轻人终于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无声弯起了嘴角。

四周不知为何越来越亮,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扭曲,阴影中多出些看不清面目的人,那些人步步逼近,把他围在中间。客厅暧昧的光线化为刀锋、化作掌声、化作喝彩,朝着最中间的年轻人席卷而来。

欢欣,愉快,成就感,在玻璃酒瓶碰撞滚落的清脆叮当声里,长发青年鞠躬谢幕,轻快地展开双臂向后倒去,将这幅躯壳投向这片锋芒之中。

“呼——”

然后,白烬述醒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闭眼调整了几下呼吸,依依不舍地挽留着梦里那股鲜活的情绪。

这是他从电影节回来之后第十三次梦见这个角色,第九次被鬼压床。

在这次的梦里,剧组拍摄时无处不在的剧组人员被他模糊化成了一张张看不清面目的脸,而电影上映后无数记者的话筒与报道则变成了一片片锐利的刀锋,它们合并起来一起在暗处审视,咄咄逼人地踏入荧幕,剥离拆析着这份脱胎于文字的灵魂。

这个极端扭曲又有着危险魅力的反派角色自上映以来好评口碑不断,票房一路飞涨不说,更是把他推进了国际电影节男主角提名,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作为资历不深的新人,又是第一次入围,白烬述自然没能抱得奖项归,网络上惋惜之词满天飞,更有甚者拿出剧组为了赶电影节紧锣密鼓拍摄剪辑来证明电影制作有问题,主演没有获奖全怪导演剪辑不佳准备不周。

白烬述倒是不在意。

得不得奖不重要,他从不在意别人想法,只是喜欢借演戏以体验真正的情感。

是的,情感。

白烬述患有情感缺失症,缺失对于情绪的感知能力,只有在演绎别人的人生时,才能窥得正常人情绪的一角。

于是,越极端越激烈的情绪他越喜欢,几年过去,只接极端角色的他几乎要成为娱乐圈中的反派专业户,体验到了他之前人生十几年加起来都从未有过的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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