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的功名,但因为身体却连乡试都参加不了,整日只能被困在四方的院子里,操心那一亩三分地,施展不了身为男子的抱负,因此人变得偏执也在所难免。
姜竞霜嫁进来这一年,没有掌过家,家里的仆人也不认她这个女主人,所有的事都听谢羱吩咐。
因为谢羱忍受不了有什么事要超脱他的掌控,以至于姜竞霜后来连社交行踪都受限,这一年大半时间都只能陪着他待在这个院子里,枯耗青春。
后来,谢羱就病重了。
病重后的谢羱性子就更加古怪了,经常不和姜竞霜说话,但总是用那种能让她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她,姜竞霜明明是怕的,却不得不装作看不见,不在意,继续温顺地照顾他,用不打一丝折扣的温柔去抚平谢羱的所有猜忌。
可姜竞霜也不能保证谢羱对她的爱能撑多久,如果在他死前,他的所有爱意被融化在无尽的偏执和猜忌中,姜竞霜毫不怀疑谢羱会在临死前把她杀了,让她为他殉情。
但姜竞霜并不想死。
她的出身并不好,家里开着一家医馆,论理日子过得不错,可姜父与徐氏重男轻女得很,姜竞霜身为家中唯一的女儿,不仅没得到如珠似宝的对待,反而被十分得苛责。
姜竞霜早些年日子还算安稳,后来三弟四弟出生,她就是家里的小傅母,养完这个,带那个,身为姐姐,却因为被爷娘耳提面命要让着弟弟,所以哪怕她劳苦功高地把两个弟弟带大,也没得一分尊重,反而成了他们口里的赔钱货。
一直到她长到十二三岁,逐渐有媒婆上门,姜父意识到女儿的容貌奇货可居,才不让她做杂事,但也给她请了老师教授琴棋书画,其实那时候她年纪已大,起步晚,姜父又要求速成,所以姜竞霜的日子还是很苦。
但再苦也苦不过姜竞霜得知姜父这般做,不是良心发现,而单纯是为了把她卖个好价钱时。
也是在那个时候,姜竞霜得知了这个世界上有种江南女子是被称作‘扬州瘦马’,只不过对方是被人牙子买去,做的皮/肉生意,她却是被亲生爷娘这般对待。
姜竞霜既伤心又愤怒,她砸了琴,撕了琴谱,丢了笔墨砚台,再不肯学,被愤怒的姜父关进了柴房,饿了两天两夜,后来是李氏趁着夜色给她送来了一碗稀粥。
在那个杂乱的屋子里,姜竞霜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上头还有一个阿姐,只是出生不过一日,就被狠心的爷娘放在院子里活活被冻死了。
到了她这儿,犯了人命的爷娘见生下的又是个女儿,到底有些心虚,怕老天爷看他们杀亲生骨肉犯了怒,才降下罪来让他们接二连三地继续生女儿,因此不敢再把她溺死,就这么勉勉强强地让她活了下来。
李氏说完这些,慢条斯理地劝她:“二妹妹,你的爷娘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狠心之人,你千万莫以为他们会因为你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就会对你心软,这是绝无可能的事。阿嫂劝你一句,要想活下去,还是得认命。”
姜竞霜心脏疼得都要蜷缩。
哪怕是活在一个备受歧视的家里,但姜竞霜得知这些事时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不喜欢女儿和杀女儿是两件轻重不一的事,她想不明白只活了一天的阿姐做错了什么,要得亲生爷娘这般对待,也想不通自己的命为何就这般苦,要投生在这样的家中。
那一夜,明明是夏日,姜竞霜却觉得彻骨通寒,被冷得睡不着,抱着膝盖靠在墙上,仰头望月光穿窗而过时,她感觉自己的一生都将被囚禁在初生的那一刻。
她的耳畔一直回荡着李氏所说的‘认命’。
姜竞霜不想认命。
大约是被阿姐那一条人命刺激了,姜竞霜彻底看清了家人的面目,再不会因为伤寒时那碗蛋羹念着徐氏的好,也不会因为姜父一句‘到底还是女儿贴心’而喜上一夜,过去的她单纯而愚蠢,无法摆脱对爷娘的孺慕之情,无论他们如何偏心,都会为他们偏见。
何必呢?
她确实没有被溺死,可也不是他们悔过了,而是为了更多的男嗣。这些年,她更是不见他们为阿姐上香烧纸祭拜,也不知夭折的阿姐是否做了孤魂野鬼,能否安心投胎。
而她,虽幸运地没有死,但到底还是被逼上了一条不堪的路。
如果这是姜竞霜的命,那也是姜父和徐氏给她安排的命,不是老天爷降下的命数,姜竞霜不愿为这样的命数低头。
她要给自己博一条生路,而谢羱就是她为自己选的这条生路。
虽然他病着,但到底年轻英俊,家底丰厚,对她也好,已经是姜竞霜在仓促之下能找到的最好的倚靠了,可是她都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高兴,这个倚靠也要颓然倒地,甚至要将她逼向更惨的境地。
姜竞霜有过瞬间的茫然。
难道,这真的是老天爷给她做的命数安排?